撰文 / 蔡錫昌(2011創意的轉型社區營造引導技能工作坊學員)
課程,就像是一道通往未知領域的窄門,引導有心的人一窺堂奧。今年(2011)由大地旅人夥伴們所籌辦的「創意社區溝通引導課程」,透過Robyn Francis老師豐富的實務經驗,對於如何透過設計「工具」來發揮引導與溝通的作用,給了我許多有用的提醒。有韌性的社區(resilient community)這個名詞對我來說並不陌生,因為在2010年在青輔會的補助下我曾經與同事們前往英國德本地區的托特尼斯(Totnes, Devon),實際跟推動城鎮轉型的Transition Network做了些訪談。
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是,訪談過程中他們並不特別談「低碳」或是「永續」這兩個台灣上至政府、下至民間團體已經用爛的名詞,而是強調「韌性」(resilience)。舉例來說,「資源回收」乍看之下很環保、很永續,但是對於增進社區的韌性而言幾乎沒有多少貢獻,原因在於回收後的各項物質並不會再被同一個社區所再利用,因此社區居民仍舊陷在舊模式中:繼續買新的東西、用完或用壞後就扔進回收桶等待垃圾車回收,整個物品循環的過程就像是破了個缺口,這堵缺口卻激發消費更多產品的衝動,而這弔詭地成為表面上維持著資源回收假象的動力。
對Totnes這票人來說,有韌性的社區,是指社區在遭遇外在強烈衝擊(像是缺糧、缺能源、缺水)沒有在第一時間崩盤解體,並以積極的調適方式回應這些外在衝擊。用另外簡單的說法就是,居民們在認清環境所擁有的資源與限制後,做出各項最有利於生活的設計或安排,並因此長久繁衍不息。這概念像極了permaculture的主要元素:系統思考、每件事情都彼此關連,在這層意義下用「韌性」來取代對於社區的認知的確會比「永續」、「低碳」之類的名詞來得更為深刻、更為廣泛。
上述「韌性」的概念若是能深植人心,當代人們生活的形態或生活的空間或許會有所改變。既然改變的主體是人,就應該朝人著手,但在社區中人這種組合物卻又是極端異質多變化,單方面地唱高調做理念行銷或是用惡夢般的未來前景訴諸恐懼來恐嚇人們都不是好的作法。從Transition Network的the Transition Handbook當中,提出怎樣有效引導人們了解議題,讓人們有空間能針對議題暢快地提出自己的想法情感或是恐懼,接著用正面列舉的方式給予回饋並消弭疑慮,再來讓人們了解自己或是所處的環境有哪些資源或限制,以便提出正確的問題(或是形成正確認識問題的視角,包含對於該問題所涉及到的規模的認識),最後則是提出在可及範圍內的有效作法,並讓各個從不同角度切入問題的解決方式(例如:CSA、Re-skilling、Nut Tree Planting、Garden Share Scheme等等)來彼此相互支持(project support project, PSP)讓「解答」的效果更顯著。
上面這些都跟溝通引導有關,恰恰是Robyn老師透過這五天的課程所要傳達給我們的核心訊息,解答不是。每個工具與程序都要求參與者必須遵循公開、包容與透明的原則,在這些原則下人們可以在工具預設的核心議題上自由地進行相關的思考與連結。引導者的工作在於在給予關於問題的精確提示後,讓參與者對於某議題有接近同高度的認知,並進一步讓參與者自行發展出條理清楚的目標、策略、作法以及檢核標準。Robyn所引介的工具(心智圖、用來歸整心智圖重點的Theming and chunking、用來定義最適生活規模的bio region、用以描述維持生活所需的各項資源/機能/服務的eco social matrix、用以粗略評估某地區人們生活碳足跡的carbon footprint map、用以建構願景乃至於實際作法的spider web…等等),必須視目的或實際情況來導入給社區的居民使用,這些工具與其說是要在每種情境底下都拿出來照表操課,倒不如說是按照實際需求自行斟酌,或自己發明出另一套富有創意且符合當前需求的引導工具。而Robyn所引介的「遊戲規則」概念,則是在溝通引導的任何時候都必須要嚴格被遵守著:議事的規則、公開包容與透明的討論過程、對於衝突情境的管理或是文化差異的認知等等。畢竟,有效的溝通取決於一套明確的議事規則。
除了這些工具、遊戲規則外,Robyn也大量使用在Nimbin的例子,從設置專售當地食物的賣場的多方(生產者、經銷商、政府檢驗部門、一般消費者)協商推廣過程,到與當地太陽能光電廠商討論出由廠商承擔等待政府補助款撥下的時間,好讓有意安裝的居民可以用低價購買並在短時間內安裝自太陽能面板的亮麗成果,這些都可以成為在台灣推動類似工作的重要參考案例。
課程中Robyn自己的價值觀也成為參與者自身價值觀的對照與提醒。速成為導向、只看結果輕忽過程,原本只是民間團體在批判政府政策或施政短視近利的亂象,但是自身卻也因為某程度需要配合這個場域而亂了步調與基調,結果以別人的視角為視角、以別人的需要為需要,聲稱是合作的關係在經營不善下反倒變成同流合污的共犯。暫且拋開我這些酸溜溜的批評,Robyn在課程中強調:「solution is a process」,對於問題或現象的解答本質就是個過程。過程中的資訊公開、公民參與才是解決問題核心,亦即所謂的技術性解答(technological solution,像是鋪哪種橋、造哪種路、蓋哪種水壩、用哪種工法重建水圳等等)並不是對於問題的真實解答,技術性解答充其量只是參與者在決議過程中要approach問題的可供選擇的工具組合,就像愛因斯坦曾說過的一句話:「We can’t solve problems by using the same kind of thinking we used when we created them」,過程中的激盪往往能跳脫原來問題所設定的框架,得到出乎意料有效、簡單的外解決方式。
最後,也還是跟Robyn的價值觀有關係的一項思考,那就是對於生態、環境的照護。出於Permaculture的基本原則:照顧地球、照顧眾生、分享多出的產物,因此課程中的第三日晚上進行深度生態學的操練,讓參與者跳脫人類框架從其他物種的角度進行思索。基本上,對這項操練所要傳達的訊息我並不想全部買單照收,因為出於個人的某些價值預設,我認為人類這個物種只能以自己的立場進行省思,而這物種本身即為繁複、各自所操持的立場也並非單一(像是:城鄉的立場、南北國家的立場、要發展或不要發展的立場等等),或許能因這些立場彼此的衝突而有新的體悟。用其他的物種的立場進行論述,一方面有某種儀式性降靈大會的感覺外,另外參與者在角色扮演的思索過程中所接受到「暗示」(並非出於Robyn老師本意,而是源於我們對自然環境與物種迫害欺壓的不堪事實,而這部份形成某種潛意識內的罪惡感或是歸責感),某個角度來說是被鼓勵進行負面列舉。
整個來說,課程中充滿新的提醒與再認知,也認識在台灣各地用不同方式在共同營造友善環境的朋友們。希望在課程結束後、行動醞釀中、目標達到前,我們之間的連結與網絡除了激發更多具有創意的方式來引導更多的人們共襄盛舉外,也可以在分享過程中彼此培力、打氣。